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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呢,小淘气?”他道:“你可真善于躲藏,不过房间总共就这么大,你又能躲藏到哪里去呢?”
牛皮鞋在立柜前停住了。
蓝胡子先生轻轻摇了摇手,蓝胡子夫人会意地举起了索套,“我们要抓到你了哦,好姑娘,真是期待你像个受惊的麋鹿一样自己跳出来。”
他猛地打开了柜门,让老式的柜子发出嘎吱一下难以承受的响声,厚厚一沓儿童画本和小人书从里面哗啦一下翻了下来,除去这个,偌大的柜子里空空如也。
看起来他们好像找错了地方。
孙笑笑屏住呼吸,她的睫毛上飘落了一根玩具绒毛,不止如此,她的鼻孔里也钻进了不少细细的绒毛,就像刷子肆虐着她着她快要绷不住的神经……现在她死死地捏住自己的鼻子,控制自己不当场涕泗横流。
眼泪模糊中,她仿佛看到牛皮鞋鞋头朝向大门,似乎打算要离开了。
“再忍忍……”孙笑笑竭力忍耐着,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不能被发现。
但很快一双手就打破了她的幻想,蓝胡子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带着一丝感同身受,伸手摘下了她睫毛上的绒毛。
“快把喷嚏打出来吧,亲爱的,看在你即将成为我们的艺术品的份上,我完全可以不计较你的喷嚏喷在我脸上的失礼。”
孙笑笑发出绝望的一声呐喊,她快速地抱住了身下的狗熊玩具,并灵巧地在地上翻了个身,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感到后背一紧,蓝胡子夫人的高跟鞋嵌入了她的后背上。
孙笑笑被压得一点都不能稍动,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听到了后背的蝴蝶骨发出咔咔两声脆响,仿佛要断裂了似的。
“不是说了吗?”蓝胡子先生抓着索套走了过来,啧啧道:“你一定会被我们找到的,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游戏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陈星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目光从蓝胡子夫妇身上扫过,停留在了呜呜直叫的孙笑笑头顶,“有人说,艺术的尽头是疯子,而疯子无所畏惧。”
“我赞同前半句,却不认为疯子无所畏惧。”他冷冷道:“……对疯子来说,只有更疯才能让他们害怕。”
他侧了侧身体,就见沙蒂露出了不耐烦的脸:“我说过,酒店严禁捉迷藏。”
沙蒂赤手空拳地走了过来。
蓝胡子夫妇的神色似乎一变,蓝胡子夫人首先叫了起来:“这是个误会!”
“误会还是其他我有眼睛看,老太婆,”沙蒂带上了白色的袖套,“你们做什么随你们的便,但是我说了,不要在酒店里玩捉迷藏……这可是我最痛恨的游戏,没有之一……”
孙笑笑感到后背的高跟鞋松了力道,陈星将她拖了起来,拉出门外。
十分钟后游戏室大门重新打开了,沙蒂拖着两个伤痕遍体的人走了出来,蓝胡子夫人的长发被他拧地像个麻花,还有蓝胡子先生,他的领结看起来像个最新款式的项圈。
“哦放开我,你个红头发的大力怪!”蓝胡子夫人吐出一口血沫来,这一刻她早就丧失了贵妇人的体面,像个泼妇一样谩骂着:“你杀死了我的血脉小伯克利不够,还夺走了我的画,春,我的春!”
沙蒂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拳,让她的额头就像变戏法一样凹进去拳头那么大一块,让孙笑笑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气。
孙笑笑其实很有些害怕,她完全不知道蓝胡子夫妇为什么要追杀她,陈星张开嘴刚要解释,却神色一变。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就像响尾蛇翕动着尾巴的声音。
很快沙沙的脚步声之后,清脆的哨声又随即响起,三长两短,仿佛什么摩斯密码一样——
但陈星却心中一紧,甚至身体先于意识,急速向声音方向跑去。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或者说,沙蒂似乎太快了。
擦肩的那一瞬间陈星瞥到了他的脸,那英俊的面容已经变成了火山一样的红色,痛恨、狂怒、兴奋、恐惧和迫不及待糅合在一起,那种隐藏的、积蓄已久的战栗,让陈星都不由自主震了一下。
一个裹着黑色外衣的影子也在奔跑着。
会是老伯克利吗?
是他吗?!
难道他终于出现了?!
“来呀,出来吧,管你是人是鬼,出来呀!”这个影子有些癫狂地叫喊着:“怕什么?这一切,该结束了!”
陈星猛地瞪大眼睛,这个声音……
“不——”陈星大吼道,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绝不是老伯克利,但太迟了,或者说,李梦白绝不该以这种形式出现,他也许过于悲痛而导致癫狂,也许想要挑破酒店的禁忌,触碰所有人的神经——但这一切,导致了截然相反的结果。
他被沙蒂打翻在地,几记重拳下去,就没了声音。
“不,他是李梦白,不是伯克利!”陈星扑了过去,试图阻拦。
然而沙蒂已经被触动了最不能触动的神经,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对着自己的猎物撕咬着、殴击着,想要将之撕成碎片。
“天啊!!!”孙笑笑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地放声尖叫。
陈星只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重重落在了地上,他的肚腹被无所顾忌的沙蒂猛地一击,让他差点眼前一黑。
等他的视线不再抖动,恢复了正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沈之言提了起来,而地上两个人影也终于被分了开来。
沙蒂的两条胳膊似乎断了,他喘着气跪在墙角,仍旧恶狠狠地盯着地上被裹在黑外套里的人影,陈星忍着痛移过去,打开了外套,露出了李梦白头破血流的脸,一双眼睛还徒劳睁着,带着对命运的不甘和恐惧。
陈星猛地向后一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希尔杜酒店大厅。
一个圆桌,四把单人椅,一把长椅,就挤挤挨挨坐满了整个酒店的人。
空气仿佛停滞了,没有人说话,每个人心思各异,蓝胡子夫妇是最狼狈的一对,仿佛被抢劫了一通,还被打得头破血流,在众目睽睽下仍想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伊丽莎白似乎完全清楚他们干了什么一样,也对,她应该是这世上最了解蓝胡子夫妇的人,从她鄙夷而不屑的目光中完全看得出来。
巴博一如既往地依偎在母亲身旁,其实他对酒店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觉得这都是入侵他秘密领地的人。
霍夫曼和瓦格纳最为轻松,他们的秘密早已揭开,此时他们甚至要了两杯卡布奇诺,坐在那里悠闲地敲着扶手。
孙笑笑披着艾伦给的大衣,无意识地搓着手,脸色苍白地厉害。她不像陈星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因为陈星已经拼凑出大部分的真相,而她……还完全没有搞明白一切。
苟一波的神色也还算不错,事实上陈星觉得他有一种气息已经彻底融入了酒店。
当然,大厅的正前方,还有两具僵硬的尸体。
这简直是一副世界名画。
这幅画可能叫《围观尸体的人们》。
也可能叫《谁应为此负责》。
陈星啪的一声踢倒了椅子,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
“看起来我就像是即将发表演说的领袖,需要用一些响动来唤起大家的注意是吗?”陈星冷冷道:“包扎两条胳膊需要多长时间,沙蒂?半小时还不够吗?”
沙蒂从服务台走了出来,亨利和艾伦一人固定着他的一条胳膊,这一幕似乎让蓝胡子夫妇觉得痛快不已。
“瞧瞧你,沙蒂,你也有今天,”蓝胡子夫人最先讽刺道:“当你仗着力气抢走我们的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闭嘴,bitch,”沙蒂啐了一口:“我不仅抢走了你的画,我还尝试彻底毁掉那幅画呢。”
“你怎么敢……”蓝胡子先生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
“我怎么不敢,”沙蒂道:“留着那幅画,让酒店的人为你的低俗艺术买单吗?!”
“那是高雅的、永恒的艺……”蓝胡子愤怒地咆哮着,然而沈之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就像被掐掉的无线电波一样悄无声息了。
“艺术,什么是艺术,挑战世俗道德的就是艺术吗?”孙笑笑开口道:“不要把你们见不得人的下流癖好冠以艺术之名,这是对艺术的亵渎。”
“说得好。”就听瓦格纳率先鼓掌起来。
“哦,看起来就像你们两个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样,”蓝胡子夫人呵呵道:“你们将我的女儿和我外孙的尸体摆放成了克拉丽丝和西风之神的模样……”
“听着,当你们两个那骇人听闻的事迹传遍欧洲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是一对杀人魔夫妻用女孩的鲜血满足自己古怪的癖好,”霍夫曼道:“等到我们发现自己爱慕的女人和她的儿子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并且我们同样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是杀人魔的血脉之后,我们一致认为让她重复祖先的故事,是对这个家族的致敬。”
“所以你也看过那幅画,”蓝胡子先生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你也知道那幅画对人的吸引,我们没有办法抗拒她的诱惑……”
“不,跟画没有关系,”陈星忽然开口道:“画只是个引子。”
众人都看向他,然而陈星看向了沈之言。
他想起了沈之言的话:“血脉也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然而为什么他们会拥有疯狂和不为人知的怪癖?”
为什么?
陈星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现在他需要从头到尾地梳理一遍。
“让我们回到一切故事开始的时候,”陈星道:“希尔杜庄园的主人蓝胡子夫妇,拥有着显赫的身家和对艺术的热烈追求,他们按时举办舞会和沙龙,并且在每年的春之祭舞会上会挑选出一个最美丽动人的少女,将她做成口衔鲜花的花神克拉丽丝,三楼的陈列室就珍藏着他们自以为最瑰丽的珍宝,二十四个受到痛苦折磨而死的姑娘。”
“他们痴迷于这样的‘艺术’,但他们忽略了自己的女儿伊丽莎白,我想少女时期的伊丽莎白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生在贵族家庭,从小享受赞誉,也许她也有高雅的艺术品位,因为大厅的陈设中我看到了大提琴,”陈星指着休息室里的大提琴:“……那么问题来了,蓝胡子夫妇所作的一切,在被揭发之前,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冷冷道:“直到那个叫黛西的姑娘揭发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都是最得体、最体面的上流人士。”
“Comeon,丽兹,别自欺欺人,”谁知蓝胡子夫人轻轻笑了一声:“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的塑像是怎么做的吗?你常常问我们,舞会上的姐姐去了哪儿,我们指着塑像告诉了你,她们变成了花神……”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的神色憋得通红:“我以为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以为你们说的是艺术上的合二为一……”
“我们雕塑室的门被偷偷打开过,”蓝胡子夫人还是轻描淡写道:“我们的钥匙神秘地丢失过……”
“谎话精,”瓦格纳在一旁洞若观火:“我们一直知道,伊丽莎白小姐可是个谎话精……”
“闭嘴,我说过,我不知道,跟我没有关系!!”伊丽莎白下一秒似乎就要跳起来拂袖离去。
“真tm变态……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孙笑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陈星猛地敲了一下桌子,大厅又恢复了冷淡的寂静。
“不管知不知道,蓝胡子夫妇名誉扫地,双双自杀——不,准确来说是蓝胡子先生自杀了,而蓝胡子夫人用自己献祭了她和她丈夫的事业,他们死了之后,伊丽莎白成为了希尔杜的主人。”
“她在相当平静的一段岁月中相夫教子,直到丈夫死去。人们隐隐还记得蓝胡子夫妇的传说,不过更多的是对这个带着两个儿子的寡妇的同情。”
“两个儿子?”孙笑笑道。
“两个,长子巴博,”陈星道:“还有一个,就是我们寻找的目标,伯克利。”
孙笑笑瞪大了眼睛:“伯克利是伊丽莎白的儿子?”
“没错,”陈星转向了一脸木然的伊丽莎白:“两个儿子中,小儿子伯克利聪明伶俐,本该得到母亲更多的关注,不过,母亲的目光总是投注在多病荏弱的大儿子身上……直到这份感情变质,突破了禁忌。”
“你懂得什么,”巴博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辩解道:“我们的感情不是你们能理解的……”
“闭嘴,”陈星毫不留情道:“大人说话,未成年不要插嘴。”
瓦格纳率先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亨利嘘了一声,艾伦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孙笑笑紧绷的嘴角似乎也微弯了一下。
“你妈妈试图将这份感情的变质解释为……庄园的隔绝促成了一种相依为命,”陈星道:“可我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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