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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城门口,他就不乐意走了,回头看向秦钰,“累了。”
“……”
秦钰深知与自身修为同步的拂晓,就算这一段路走得费神,但也没可能真觉得累,如此说,不过是出城后觉得无聊了,催自己赶路,尽早解决言黥封的事。
沉默一瞬,秦钰上前握了他手腕,将他手掌大半扣在掌中,也不知是解释还是提醒,轻声说了句,“缩地成寸有其风险,别乱动。”
说罢,秦钰用另一只手抓在言黥封肩上,眨眼已在千里外。
几次瞬息变换,三人就到了那座小山村。
不过大半个月,没了人烟的村落荒草横生,逐渐掩盖人类生存的痕迹。
秦钰放开了言黥封,却是拉着拂晓手腕又仔细检查了下他的状态才松手。
“不可以逞强。我们还有时间,不急于这一时处理完所有的事。”
秦钰松手前,拧眉叮嘱着,“一旦察觉不对,或者消耗过大,就得停下来。”
拂晓古怪看了他一眼,收回手揉了揉腕子,“你之前在海底那胆大妄为的劲儿哪儿去了?那么多亡灵我都超度了,你现在怀疑起我的能力了?”
“我是要留一部分力量稳定人形没错,但只是村民的普通人,再大的怨气也不会比海底那些陈年积怨难搞了。”
拂晓说着,踏着荒草往村中走了几步,抬手震气,身边荒草倒伏一片,点点新绿自草叶茎杆上悬浮而出,与拂晓的力量融合,流转成阵。
纳地气起阵,汇天灵和阵,拂晓屏气凝神间以自身本源为引,倏地将言黥封拽入阵中。
秦钰双目微睁,脚往前抬了半步,却又在落下时后退二三,神识展开,在方圆十里之外,绕大山起阵,遮掩此处蓬勃生机。
阵中,言黥封为扑面生气窒息一瞬,手中魂砚收引脱出,下意识屈指去抓,又在视线落在拂晓身上时松了手。
拂晓引砚中亡魂而出,却是在以磅礴生机补全残魂的那一瞬,连斩数道剑气,袭向言黥封!
倏来的攻击,言黥封一时不知该不该防,剑气将临身时,但闻一声,“凝神守正,勿为邪氛冲体而惑!”
不及反应,言黥封依言纳元守正,心神刚沉,就感剑气袭身,并无预料中的锋锐疼痛,反而如春风袭身,冬雪初融时的料峭春寒携着春日不燥骄阳的暖意,虽有冷热交杂之感,却无水火相煎之苦,让人心念平和。
但下一刻,变故突生。
蓬勃生气与体内邪气相冲,在一瞬猝不及防的平和后,邪气爆而冲体,先前不感的凌厉剑气锋锐乍然而起,言黥封顿感肉体如受刀割!
邪气侵蚀着血肉,生息却在不断修复伤口,腐败与新生在一躯之体上反复轮转,互相倾轧,言黥封咬牙忍下痛楚麻痒,立守心智清明,渐感身躯之上,灵魂之中,有什么在被缓慢剥离。
拂晓运阵养魂,剑斩言黥封为养魂而与亡魂建立的灵魂联系,复其残魂败体,却也因魂砚特性而受限,只能静等言黥封体内亡魂死气被缓慢剥离释放。
阵开三天三夜,一村之民的亡魂确实不如海底修士怨魂的狠戾,但要想同时将言黥封已然被亡魂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魂修补,释放亡魂残余魂力,使亡魂们尽可能完整地以自身的灵魂去往生,却是比处理海底无所牵扯的怨魂更麻烦费时。
待最后一缕亡魂往生,拂晓刚收阵,在外护法的秦钰就到了他身边,抬手搀扶之时,不容拒绝地将自身魂力、灵力引向他身,弥补着他连日来的消耗。
“我消耗不大。”
拂晓不乐意秦钰的搀扶,他总觉得化成人身之后,秦钰对自己有些关照过头了,“亡魂虽有残缺,但多借此地地气修补,阵法也有天地灵气维持运转,我主起引导调控的作用,真没什么消耗。”
“我是灵剑,你这态度,当我是易碎瓷瓶吗?”
拂晓说着拍开他搀扶自己的手,“好意我心领了,但麻烦你好歹当了这么多年人,懂点‘授受不亲之礼?我都不是剑了,你少挨挨碰碰,摸摸蹭蹭的。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儿粘着大人。独立点!”
指尖微蜷,秦钰收了手,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是转开视线,“抱歉,我会注意的。”
可话是这么说的,他却总控制不住地往拂晓身边挪步,凭着两人灵魂之间的感应,在觉察到拂晓心有不耐时停步,停在试探出来的最近距离。
拂晓看着他的小动作也是一阵无言,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那莫名的警示,让他又心生不安了。
本不在意所谓预言的拂晓,被秦钰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搞得都有点好奇了。
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无用的忧虑丢开,拂晓检查了言黥封的情况后,就开始盘算去演武盛会的事。
言黥封是在第二天黎明时分醒的,甫一醒来,便感身轻气畅,是自入魔以来不曾体会过的轻快畅意。
“醒了?”
在一旁赏玩了一晚秦钰从闲渔城收来的美食、趣物,拂晓打了个哈欠,扫向一旁刚醒的言黥封,“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因为你吸收了我的力量补全缺失的精血、魂魄,所以你的功体和力量出现了变化。”
话音停顿一瞬,拂晓想了会儿,才继续补充,“目前的情况就是,魔修和正修的功法对你都不再适用,但理论上两道的功法你都可以修行。该走哪一路,想走哪一路,或者两手抓,你有什么打算?”
闻言,言黥封先是看了秦钰一眼。
他下意识觉得,秦钰大概跟他此时是一样的,所以在身具正道修士功法的情况下,体内还有暴戾邪气存在。
垂眸沉思片刻,言黥封向拂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出意料的两手抓,出乎意料的选择了偏向魔修的功法。
“还以为你经过此回,恨透了魔修呢。”
拂晓嘟囔着,拍拍手起身,“不过以你的情况,确实走偏向魔修的路子,更适合你精进。但我也得提醒你,力量虽无对错,但魔气到底阴邪难控,无法做到平衡,你会比寻常魔修更易陷入嗜杀痴境。”
眼睫轻抬,再对上言黥封的眼时,拂晓眸中划过锋锐,声沉几分,“若到了那个地步,今日你由我渡生,来日,我将亲讨这条命。”
“言黥封愿以神魂立誓,唯二位恩人之命是从,绝不违背。若有作恶之时,此身形神俱灭,永世不存。”
言黥封跪倒在拂晓面前,指天立誓,抬首直视拂晓目光,没有半分偏移,“前辈大恩,永生铭记。”
他那么正经,倒是让拂晓不太自在了,扫了他两眼,轻飘飘收回视线,“行了,起来吧,我也不是那种压榨小弟的恶地主。你既然说帮我办事,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既是以行商的名头进入天启王朝,参与三朝演武盛会,空手而去,难免惹人生疑,货物方面,就交给你处理。记住,不可挑太贵重的货品,但又不能落了贵宾这一身份。”
拂晓话不停歇地说完,转头又使唤秦钰,“秦小弟,给钱吧。”
秦钰已然习惯了被他使唤,取了金银置于乾坤袋中,交给言黥封。
言黥封看了看颐指气使的拂晓,又看了看无奈但听话的秦钰,忽地明白过来,之前秦钰怎么会那么肯定他们二人不会对立。
就秦钰当下的这个态度,他二人要对立,言黥封想不到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收好乾坤袋,言黥封道了别就要去办事,却在走出两步后又回过头来,“尚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待我备齐货品后,我们又该到何处碰头?”
就连秦钰,言黥封也只在他们去找柳浮生时,听过“秦佑安”这个名字,而因此一直称秦钰为秦先生。
但听柳浮生之意,秦佑安这名字显然不是真名。
只是秦钰没过多解释,言黥封也就没问。
拂晓倒是被他问住了,张了嘴刚要报上名号,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秦钰,“你之前说你字什么来着?”
在说起墨渊阁一行时,秦钰倒是跟拂晓说过自己取了化名的事。
拂晓倒不是不信任言黥封打算瞒着他,只是秦钰到底身份特殊,自己跟着秦钰虽然少有人知自己姓名,但难保没有万一。
他向来不喜欢冒险。
言黥封是立誓不会背叛了,但不意味着他不说,别人就没有别的方法从他那儿获知信息。
为防万一,拂晓觉得有必要学秦钰弄个化名。
“佑安,秦佑安。”
秦钰回答着拂晓的问话,将当日说与柳浮生的解释,同样与拂晓说了一遍,但不知为何,在面对拂晓说这话时,心中总有莫名心绪流转,隐有几分心虚。
在秦钰的刻意遮掩下,拂晓不察他的心思,兀自思索,“护佑天下安宁……倒真是有你师父的风格。”
沉默一瞬,拂晓一合掌,转向言黥封,“吾名黎安,黎民安泰的黎安。”
话刚出口,几人恍惚。
本是旁观之态的黎安一瞬惊愕,忆起久远之前,镜海离岛上,那初见之人为自己赠名的那一刻。
“黎安,就是黎民安泰。你作为王,就该担起王的责任,让天下黎民,能安居乐业。”
刚破封而出的人,对为王者的责任懵懵懂懂,却清晰地记下了他当日的教诲。
倒回从前梦境,当日王者却惊觉,原来此名,竟是久远以前已经遗忘的自己所取。
再回想小世界里只得秦钰一点恍惚记忆的时喻,在窥得“拂晓”一名后,对自身姓名的解读,黎安没来由地觉得好笑。
“拂晓,拂晓,不就是黎明的意思?黎明……”
昔人话语与当下拂晓与秦钰的意识传音重叠,相同的开头,不同的结尾。
“我取黎明之意,以黎为姓,以安为名,得黎民安泰之意。怎样,是不是很有文化?跟你师尊取名的能耐比起来,觉悟不差吧?”
耳听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声音语带炫耀地说着,得意洋洋的声调,很是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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