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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最多只听了她的哭声，看了她的笑容，也见过那双眸子在水池里的倔强，却从未见她一双星眸染泪的样子。
像，像一对想盘在掌心的琉璃珠子，在别人那没被好好对待，摔疼滚过来时，就这么瞥了他一眼，却隐忍得那些让他上眼的剔透都想尽数破碎。
在他眼皮子底下，陈迟自然不容许她碎。
受了委屈的姑娘却逃得更快，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视线扫进教室。
“没钱就是没钱，一个贫困生还装什么假清高！”
有女孩见状也知道事情做得过火，开口制止，“少说两句啦！”
见有人帮她，本就不快的彭佳心口那团火烧得更大，回头看向刚刚她说捐款一个两个不出声的人，不忿
“本来就是啊，她数学倒数谁不知道！”
“嘭！”
陆羽行看不下去了，将训练包丢向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说够了没有！”
他个子高大，让人不禁有压迫感。
彭佳怯怯噤了声。
不过是欺软怕硬，陆羽行轻嗤了一声，扫了刚刚沉默的一圈人，想起这帮人搁着这站着看热闹给一女孩难堪，一点不惯着人
“她不买是她的权利，关你们屁事！”
“靠，还他妈一个捐一块钱，这么有善心怎么不去山区扶贫！”
他气得还想再说什么，肩膀一重
“伪善的人不配。”
见到来人，四周空气寂了一刻。
少年缓慢踱步上前，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浅浅扫过，却有种刀刃滑过肌肤的余悸和紧张，出口的嗓音更有种沁人的凉意
“打着羞辱嘲弄的名义施舍，拿轻蔑不怀好意的名头来玩笑。”
“贫困生？”
他轻呵，薄薄视线往下淡淡一掠
“你们很优越？”
直白又睥睨的一问让四周气氛瞬间凝滞。
不久前旁观的一票人一个个都被这两句话打得脸色难看，还有不少人羞愧低头。
这话三中里谁说都不会有这个效果，唯独陈迟说，最能讽刺人。
没人比陈迟更优越。
无论是成绩，亦或是，其他的任何一项。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高下立见。
自知理亏，班长出来打圆场。
“她也是无心的，毕竟是老师下的任务。”
不少人闻言也出声。
“对啊，老师肯定会拿上面的题目布置作业。”
“要是她不订，那大家后面都难做...”
低语声里，响起的又是少年冷调
“你们是真的都需要，还是说，因为你们和老师不平等的地位导致你们只能服从，而有一个人没有跟上你们听话的队伍，她就变成了异类。”
话说到这，陈迟偏头看向彭佳，慢条斯理间内容却听得人心惊
“你是帮忙递刀那个，不过巧了，我也没买，你，”
他这才看向班长
“你们老师，有什么意见？说来我听听。”看看这把刀能不能，敢不敢割到他陈迟身上。
不得不说，陈迟把学校自愿订购的本质搬到台面上讲了个透。
给了学生权利，但他们没有权利行使权利。
而陈迟之所以敢说，原因不过——
他是个硬茬。
即便全校就他一个人不订，他也照样拿全校第一，而且谁敢对这个背景强大又出众优秀的转学生有意见？
二人一个字也应不上，脸上白如纸片。
陆羽行闻言，嗤笑接话
“把钱给我退回来，老子也不买了！”原先是觉着没必要不给人面，没想到反倒成了隐形帮凶。
少年离去前，还放了一句话
“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
下面的话他没讲出口，而是用一双薄利的冷眸轻巡过在场每一个人，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姑娘，有他陈迟护着，敢动一个试试。
......
“这些人嘴就是碎，我跟你说在这点上就比不上你们一中了，一个个不上进还不让别人勤快，闲的蛋疼！”
陆羽行不忿说了一路，见人拐了一个弯。
“诶？大少爷你不回家吃饭干啥去呢？”
“看猫。”
“哦~”
这么一说，陆羽行想起来了那只碰他瓷的小老也跟了过去，只不过见它的第一眼，他就惊得不行，发出灵魂质问
“我靠！它是吃了激素吗？”
陈迟：“......”
店员在一旁解释：“它有缅因猫的血统，可以长很大。”当然也不排除伙食加大份且最好的原因...
陈迟不欲与这货多说，抱着他的大猫离开。
陆羽行尴尬摸了摸他只长高度不长见识的脑门，跟上去
“干嘛去，等等我嘛！”
陈迟回头，斜了粘过来的人一眼
“遛猫，它不欢迎你。”
憨憨也体会到这人先前在嘲笑它胖，冒出嘶了一下嘴。
陆羽行：“......”
这猫怎么跟他主人一个样。
少年抬腿往那条偏僻小道走，踩着无人清扫的落叶，陈迟这才明白了那姑娘爱往那地方去的原由。
他从前只当那是她人后的一个小天地。
却从未想过，是因为她人前受了许多委屈，所以才喜欢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自我排解。
果然，那姑娘一个人坐在那张长椅上哭。
也不敢大声哭，哭狠了就吸一口气，两只手又倔强抹掉那些不争气的眼泪。
陈迟在她身后，看不见那双流泪的眼睛。
但似乎，那些温热落在了他心上。
让他竟有种，心口被一烫，下意识想触摸但又不敢打搅的感觉。
倚着墙根，静静听着那道不停扰乱自己心绪的泣声，此刻陈迟终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什么狗屁恻隐之心，根本就是他自己动了心。
可看着那道不断轻颤的身影，少年探出的脚步收了又收，顿了又顿。
迟疑再三，怀里的东西突然闹出了动静。
“喵～”
憨憨想下去。
陈迟瞥了眼不远处，蹲下身，朝那仰头，示意它过去安慰安慰。
憨憨往那伸爪。
陈迟放它下去，那姑娘见到它，果然止住了些哭，可她以为猫是过来要吃的，连忙抹了眼泪，从书包里一顿翻，最后掏出一根香肠来，张口就咬开了口，递过去。
但憨憨吃惯了高品质纯肉的，这种廉价的淀粉肠显然是瞧不上了。
姑娘送了几次不成，突然就“啊”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懂事贴贴的憨憨吓了一跳，而它的主人——
陈迟在背后扶了一把额。
正欲抬腿，姑娘止了止啼声，将那根火腿肠放在地上，吸了几次鼻子，背起书包往另一头大道上走了。
陈迟无奈走出来，看着那姑娘一边低头走一边不停抬起手擦眼泪。
她似乎哭也不想给猫看。
陈迟叹了口气，蹲下身捡起那根沾了灰的淀粉肠，睨了一眼罪魁祸首
“没用。”
憨憨：“......”
......
夜幕下依旧闪着流光的苏宅。
少年正在灯下执笔，一旁是高中三年的数学课本和历年高考真题。
直至凌晨，合上笔记本后，他扭了扭酸痛的手腕，下意识拉开抽屉。
映入眼帘是满柜的瓶瓶罐罐，他拿出一盒西酞普兰，又觉得不够，抽了盒度洛西汀，熟练按剂量服下。
还是毫无睡意。
烦躁涌上心头，少年坐起身，望着桌前散乱的纸张，无端想起了那张曾递到他桌面的语文试卷。
林听雨。
这个名字，他并不是第一次从陆羽行口中得知。
那张卷子，陈迟跟她差了一分。
差在作文上，与他的苍劲有力不同，少女字里行间虽略显幼态，行文落笔却叫人眼前一亮。
开篇题记便是杨绛先生的一句：“生活并非都是繁花锦簇，所有的好不过是来自心底的知足，眼里的热爱以及对于万千世界删繁就简的态度，以独处相安，与万事言和，这烟火人间，事事值得，事事也遗憾。”
多年以后，陈迟依旧还能想起文末，姑娘强大又写实的一句——
生活并非都是繁花锦簇，但就算身在谷底，也要开出花来。
少年闭上眼睛，躁意莫名散了散。
......
“拿给她。”
陆羽行摸不着头脑接过本子，一打开，一只竹制的精美书签掉了出来。
陈迟啧了一声，弯腰捡起。
陆羽行看到上面内容，当即明白了，直呼“我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原来在给你那胆小鬼偷偷搞独家秘笈啊！”
陈迟将书签递过去，难得没跟他计较，声音平静
“里头还有只笔。”
陆羽行正好奇，人冷他一眼，解释
“她没舍得买，别搞丢了。”算是他的一点补救。
闻言陆羽行将嬉笑收了回去，收好那并不昂贵的书签，认真“放心，肯定都给你带到。”
晚上陆羽行仰头，“可乐走起？”
陈迟看了眼那盏灯，思索了片刻，没往那走。
想，但不知道她对自己什么态度，似乎一直以来都怕得很。
缓一缓吧。
这一缓，陈迟在宠物医院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店员讲了大概，最后说“她等你好久了，就是憨憨有点怕生，不怎么愿意跟她亲近。”
女孩看着少年无可挑剔的面容，声音羞怯“谢谢你救了它。”说罢便想伸手摸小猫，谁知温顺的憨憨竟一反常态的嘶鸣了起来，弓身胡须上扬，一副防备的姿态。
陈迟皱了皱眉，上前安抚。
女孩有点尴尬，看着花色古怪的小猫，试图找话题
“它走失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担心，不过幸好，它遇见了你，我们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陈迟打断，拂过小猫如今已柔顺至极的毛发，语气轻嘲
“还有，它究竟是走失，还是被丢弃？”
女孩脸色一僵。
陈迟瞥了眼女孩靓丽的一身衣裙，话说得很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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