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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C小说 > 明月见我如是 > 第 82 章 现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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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晏二十六年。

    越棠开始将他手中握着的权柄慢慢交到沈尧年手中。

    他如今四十六岁,长发依旧色黑而光泽,几乎看不到银丝,教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在沈觅意识到他开始放权后,她心底隐有察觉。

    那一刻,沈觅说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什么感受。

    任务者必须恪守的原则,是不能告诉任务目标自己的任务内容,可是这些年来,越棠怎么也能猜得到。

    他放权,是想要结束了吗?

    是越棠不喜欢她了吗?

    沈觅知道,不是的。

    他还是和过往一样,甚至比过去更喜欢吻她抱她,黏她越发地紧。

    他总是看她,眼底映着她的面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这一年,仿佛比最初在一起时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在喜欢上越棠之前,沈觅哪里会想到,她还真能一如既往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几十年。几十年间,这喜欢有增无减。

    他笑、他垂眸、他拧眉、他委屈、他流泪……

    每一回,都能让她多喜欢他一分。

    这世上怎会有越棠这样的人。

    其实,在决定回来的那一日,她就该有心理准备的。

    她和越棠在一起,就如同溺在梦中贪欢。

    沈觅就算甘愿沉沦,也早晚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她当初不想因为优柔寡断让自己后悔,多少人在教导要及时行乐,沈觅便如此做了。

    她放肆地去爱他。

    就算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独自醒来,她也想多放纵些,能有一日是一日。

    一日、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他等了她两世啊,怎么如今就轻易地、他先表露出结束呢?

    沈觅其实隐隐约约也能知道他的想法。

    越棠爱她,他也想让她想着他、念着他、心里只有他。

    可是她毕竟是沈觅,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

    他想让她爱他。

    可他又怕她对他喜欢地太深。

    她终归要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这一年,沈觅极为默契地,也开始将手中权柄交给沈尧年。

    沈尧年这些年一直跟着越棠。他学得很好,交到他手中的,他很快就能梳理地井井有条,他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主。

    越棠越发黏她,沈觅也几乎不想和他分离一分一秒,越到岁末,便越是难舍难分。

    那么多年,从现代到任务世界这些年,她几乎从没哭过,只有在床榻上,在越棠怀中时,生理性的眼泪才止也止不住。每回最激烈时,她会紧紧抱着他,她分不清是极致的欢愉催出来的眼泪,还是心底巨大的空洞让她难以自抑,便在此时借着都发泄出来。

    越棠便抚着她的脊背,轻缓下来,温柔地在她耳边念她的名字,一声声,共她沉沦。

    这日,闻致远带着制造署的几个年轻人来见他。

    闻致远如今已经白发苍苍,原本笔直高大的身形变得佝偻着。

    过去冷厉的神色在年迈之后,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他指着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不要怕,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你们遇到困惑的、不解的,若能见着我,便尽管来问我。若见不到我,或者我也没法解答的,便来问……”

    看着越棠,闻致远满是沟壑的脸颊慢慢笑开。

    活泼些的一个青年人悄悄抬眼看了看越棠,小声道,“陛下。”

    闻致远眼瞳已经泛黄而浑浊,可依旧明亮。

    越棠轻声道:“长雍。”

    闻致远笑弯了眼睛,他想要向几十年前一样,抬手拍一拍他这半个学生的肩膀,可他早就够不到他的肩了。

    越棠微微矮身。

    闻致远眉眼温和地手搭在他肩上,“你们日后,都可以来问长雍,不要怕他。”

    “长雍啊……你们多和他见一见便知,他其实很好,性格好,也最是好说话不过了……”

    越棠只笑了笑。

    那几位年轻人看着越棠,紧张地手足无措。

    由越棠大致问过这几人姓名,闻致远便让这几个年轻学生退下,拉着越棠,絮絮叨叨地回忆起往事。

    沈觅在梧桐殿中,沈尧年来找她请安。

    青年人仿佛冉冉升起的朝阳,风华正茂,踌躇满志,请安的声音都显得铿锵有力。

    “母亲。”

    越棠为他起的名,随的却是她的姓。

    这些年来,沈尧年和她算不得亲厚,平日极为恭敬有加。

    沈觅由沈尧年陪着,在宫中四处走了走。

    沈尧年试着去和她聊一些朝中的趣事,走过摘星台时,沈尧年瞧着摘星台,脚步顿了顿,目光掩着温柔。

    沈觅笑着看他,目光温和,什么也没有问。

    沈尧年在她的目光中,却渐渐红了脸颊。

    “母亲,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从没有落下过政事的。”

    他忍不住小声多说了几句,“她很好,她虽然在钦天监里总被人说呆子,可我知道,她很聪明的,只是醉心于她的钻研,我们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沈觅温声道:“尧年,我和你父亲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她停下,又笑了笑。

    这样称呼自己和越棠,沈觅心中总会又些难言的软。

    她继续将话说完:“你的路,你和她的路,将来都要你们自己走。”

    沈尧年眼眸明亮,他忍不住笑出来。

    沈觅抬头去看面前的摘星台。

    时间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她和越棠的摘星台,如今也开始见证小辈的情爱,她和越棠,原来都已经成了上一辈的过去。

    摘星台历经多年风雨,屹立如初。

    沈尧年顺着她的目光也去看了看摘星台,又转眸看了看沈觅。

    他知道,这是父亲为母亲所筑起的高台。

    “父亲……是尧年一生都难以企及、想要作为标榜的。”

    不管是越棠的能力、见识、眼界、思想,还是……感情。

    在沈尧年眼中,人生若有圆满,那必定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都是晏朝的帝王,共同坐拥无边江山,享天下景仰,身边还有能够并肩的心上人,几十年如一日。

    便说是神仙眷侣也丝毫不夸张。

    沈觅笑着,她的侧脸柔美,眼眸微微放空,像是陷进了回忆之中。

    她目光落在摘星台上,许久没有说话。

    冬日风有些冷,直到沈觅的脸颊被高台下呼啸的冷风吹得有些疼,她才从回忆中回过神,笑着慢慢往回走。

    沈尧年跟在后面,却听沈觅忽然出声。

    “你帮我看着他些。”

    沈尧年愣了愣。

    “……怎么能放心得下他啊。”

    沈觅轻声呢喃了句,沈尧年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离开摘星台没走多远,沈尧年就见越棠已经送走了闻致远,正来寻她。

    越棠既来,沈尧年自知自己碍事,遥遥朝着他行了礼,便折身回了东宫。

    沈觅看着越棠朝她一步步走来。

    玄黑衣摆曳过青石地面,他高大的身形一如年轻时,步伐从容而稳健,不快不慢地走到她身前。

    少年长成青年,到如今中年,风采依旧卓然,分毫不减当年。

    沈觅不舍得移开眼睛。

    越棠稍微低着头看她,唇角弯着,“殿下,起风了,我们回家。”

    沈觅笑着回他,“好。”

    十指相扣,宫中寒风呼啸着,天气阴沉。

    年末的这晚,梧桐殿中红鸾帐摇晃着,红烛垂泪到天明。

    腊月三十一,腊月三十一,大晏二十六年的最后一日。

    沈觅记着这个日子,又想忘记今日是这个节点。

    最酣畅、最放纵、最不知节制的这晚,沈觅脸颊满是泪水。

    她分不清到底是愉悦还是难过,只用力地吻他,在他肩头颈间留下深深的痕迹。

    巫.山云.雨,抵.死缠.绵,至死不休。

    事后,越棠抱着她一同浸在汤池之中,外面风声越发大了,沈觅埋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越棠,小棠,为什么要今日啊?”

    沈觅忍着哽咽,又问,“这些年就够了吗?”

    他的名字,谐音是糖,可他这两世的糖哪有苦楚更多。

    明明还可以继续下去的,明明还可以再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太快了。

    可是,不管到底是多少年,只要会分开,沈觅都会觉得,太快了。

    越棠抱着她。

    他的嗓音轻轻响起在她发顶。

    “殿下喜欢我,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沈觅的声音还哑着,“那你不想和我继续在一起了吗?”

    越棠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声音极轻,好似一声叹息。

    “我当初没想过,殿下会喜欢我。”

    她忍着哽咽,可她早就喜欢他了。

    “所以,我才敢用尽各种办法,等着你回来,不让你离开。”

    “我原本只想让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你不喜欢我也可以。”

    他愿意让自己在爱而不得的折磨之中,沈觅只要应付着他就可以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伤害殿下。”

    在知道沈觅爱他,却又终有一日要独自回去后,越棠才知道,她回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做好了付出多少代价的准备。

    他怎能安心。

    他怎能由着自己,在沈觅的不顾一切之下肆无忌惮,装作不知。

    让沈觅越来越喜欢他,最后怀着这份喜欢,直到这个世界他死或者她死,然后继续独自背负着这一世吗?

    越棠做不到。

    沈觅有时候也在期盼,要是越棠没那么聪明、没那么敏锐,就好了。

    他所想的,她都是准备好了的。

    情爱不是只有甜美,她都知道的。

    越棠轻声道,“我和殿下一起。”

    她回去后,她独自一人面对没有他的世界,他也独自一人守着没有她的这个世界。

    她若受苦,他也陪着。

    天色渐明。

    越棠在晨光亮起之前,又吻住她,极有耐心地辗转缠绵,一点点将她口中空气榨取干净。

    沈觅闭上眼睛,沉浸着,与他共舞。

    昏沉中,她听到他问,“殿下会记得我吧。”

    沈觅嗓音带着隐忍的哭腔,“说什么傻话。”

    怎么会不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记?

    越棠抱紧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

    沈觅背后落下两滴温热。

    她听到,他声音极低。

    “忘了我吧。”

    ……

    沈觅泪流满面。

    ……

    天色大亮,梧桐殿内温暖如春,外面却已经是风雪交织。

    沈觅抓紧越棠的手,死死咬住唇瓣。

    越棠看着她的嘴唇,眼眸弯着,轻声道:“别咬,会疼的。”

    她不想发出声音时,越棠从不让她这样堵住声音,而是将他的手腕横在她面前。

    沈觅用力咬上去,留下两排牙印。

    没有出血,越棠不疼。

    雪花沿着窗缝被吹进殿中,朝阳之中,诏令正式颁布,雍都一片哗然。

    系统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它看着沈觅,叹了一口气。

    “任务结束。”

    越棠眼眸温柔地看着她,沈觅望着他,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扑过去,狠狠地抱紧他,好像这辈子都不愿撒手。

    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臂上,紧紧圈着他。

    可越棠还是能感受得到,桎梏在慢慢消失。

    沈觅神情似乎要哭了,她迫切地去抱他,吻他。

    力道却越来越轻。

    越棠渐渐能透过她看到她身后的场景。

    沈觅是凭空出现的,离开的方式,和她出现时一样。

    沈觅慌张地抓紧他的手,“小棠……”

    越棠温柔地看着她。

    “殿下,回家吧。”

    沈觅渐渐昏沉起来,这一世在她面前依次闪过。

    越棠眼神柔地就像春日被晒得暖洋洋的温水,道:“殿下,再见了。”

    阳光穿透沈觅的身体,她的乌发、眼眸,她的红唇、皓齿,渐渐和金色的光辉相融。

    他仿佛在和光阴对望。

    阳光热烈温柔,她消失在阳光中。

    ……

    大晏二十六年,年末,雍帝退位。

    次日,清晏君主山陵崩。

    越棠看着身前的虚空,阳光刺地眼睛疼痛。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依旧空无一人。

    越棠独坐许久,外面沸反盈天,梧桐殿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闯进来。

    直到腿都酸麻起来,越棠撩起腕间袖口,露出那两排牙印。

    浅浅的痕迹只剩下淡淡的白印。

    他指尖触上去,缱绻又温柔。

    水迹打湿手腕,再用指腹轻轻揩去。

    越棠微微弯起唇角,在心底留下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他向来是不如她的。

    没有他,她也可以很好。

    这样,就好。

    这一刻还是来了。

    一年的时间准备,可真正来临时,还是让人猝不及防。

    沈觅闭着眼睛,系统在问她。

    “五百万积分到账,自动扣除二百六十五万三千七百积分,宿主是否选择兑换成现实货币?”

    沈觅思绪茫然地飘荡。

    许久,她才回答,“能让他来到现实中吗?不管需要多少积分,都行。”

    系统沉默许久,“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宿主。”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觅一瞬间极为疲惫。

    “全都留给他吧……让他,心想事成。”

    系统有些不忍,“你还好吗?”

    沈觅睁开眼睛,努力地扬起唇角,“我很好。”

    越棠曾经那么偏执。

    如今却是他先放手。

    多么不可能的事。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越棠这样的人啊。

    他不就是想要她回去之后还能好好生活。

    可是拥有过他,她这辈子怎么可能还能有分毫遗忘。

    因为越棠,如今,她不同于当初以为的要独自面对,要独自背起任务世界的生和死。

    今后,她在现实世界,他留在任务世界,分隔两世,此心倾,两心同,他还是陪着她的。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找她确认,“所有积分,您确定吗?”

    沈觅沉默了下,道:“一个积分,兑换成现实货币。”

    这样大额的交易,系统又问了一遍。

    沈觅确定。

    沈觅走时,雍都又落了雪。

    等到越棠走出寝殿的时候,外面白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天地素裹,银装皑皑,干净地一片茫然。

    枝头碎雪落在地上,发出细细的声响,伴着沈尧年冲进来的吵闹声。

    “父亲!”

    越棠顺着声音看过去。

    沈尧年身子顿住。

    外面雪下得很大,越棠出来之后,解了梧桐殿的封禁,侍从跟不上沈尧年的步子,沈尧年只在外面一小会儿,发上衣上就雪白一片。

    沈尧年惊愕地看着越棠。

    越棠穿着一袭素衣,长发以一根白色发带束在身后。

    沈尧年本是想问,昨日还好好地,怎么今日越棠就要退位,母亲也好好地,为什么要说母亲薨逝。

    越棠仿佛彻底游离于世外,他看他时,沈尧年觉得他的眼眸又温柔又疏离。

    越棠仰面看雪。

    沈尧年忽然想起,沈觅在摘星台前说过的那两句话。

    你帮我看着他些。

    怎么能放心得下他啊。

    沈尧年似乎察觉出了父亲和母亲身上,那种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气韵。

    越棠忽然侧过脸颊,以衣袖捂住口咳了两声。

    沈尧年看到了上面的红色,他如同遭了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敢置信地僵硬在原地。

    他这才注意到,不过一日一夜,父亲乌发已经斑白。

    刚退位的帝王,身上仿佛被抽去了那股迫人的气势,连带着生机也一同湮没。

    沈尧年什么也问不出口。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母亲那样嘱咐他。

    越棠也瞧见了素衣上的颜色,他看了一会儿,便放下衣袖,仿佛毫不在意。

    这份感情,沈觅是回来之后沦陷,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越棠不同。

    他是确确实实经历过两世,隔着生死和爱恨,早已和他的生命不可分割。

    风吹起他变得黑白斑驳的长发,他抬眸望着大片大片往下落的雪,灰沉空茫映在他眼底,他抬手伸到檐外。

    雪花落到他冰凉的掌心。

    大雪,是邂逅,是重逢,是隔世而厮守。

    或许另一个世界,她也会和他看同一片雪。

    沈觅睁开眼睛时,她正躺在卧室的地毯上,手边是刚刚合上的笔记本电脑,甚至电脑风扇的转动还没有停止。

    几步外,窗帘半开着,是她熟悉的江涛和霓虹灯彩。

    她视线落在天花板上,脑海中是庞大又刻骨铭心的记忆,沉重到几乎要将她压垮。

    这尚且是没有经历过衰老和生死的情感,就压抑到她几乎撑不住。

    又回到了她的世界。

    任务世界就如同一场虚妄和空寂。

    真的存在过吗?

    这样绮丽的一场大梦,是她真的经历过的吗?

    沈觅失魂落魄地抱紧电脑,胸口仿佛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将她割裂开。

    微微有些发热的背板贴上胸口,她呼吸乱着,长睫颤抖,思绪也乱着。

    电脑拿开后,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纸币。

    一张面额十元的纸币。

    沈觅视线蓦然凝在这纸币上,这是她兑换的一个积分。

    沈觅怔了一会儿。

    她手指颤抖着去够这纸币,电脑摔在地毯上,她几乎拿不稳这张极轻的薄纸。

    存在。

    她曾经经历过、拥有过的……

    都是真实的。

    俱往矣。

    看到这张凭空出现的十元,沈觅再也撑不住,蜷缩在地上,抱着这张纸币捂在心口,哭地撕心裂肺。

    前一段时间和沈觅约好今天去□□行,楚妙一大早就收拾好行囊,随后行李扔进后备箱,一连串信息发过去。

    她一边揉着家中的大橘,一边等着沈觅回复。

    直到大橘被揉的眯起眼睛发出幸福的呼噜声,沈觅依旧没有回复。

    不正常。

    楚妙立即戳开聊天界面,直接一个通话拨过去。

    无人接听。

    楚妙愣了愣,随机立刻抓起车钥匙,一路急急忙忙赶到沈觅家中。

    沈觅一个人生活,不知道到底是睡过了还是怎么回事,手机打不通,怎么也联系不上。

    楚妙风风火火地找到备用钥匙打开门,等到她推开沈觅卧室的房门,却见沈觅正抱着膝盖坐在落地窗前,发着呆,眼睛红肿着。

    楚妙愣了愣。

    “怎么了这是?”

    纸巾塞了半个纸篓,楚妙一一看过去,最后坐到沈觅身边,皱紧了眉。

    “怎么电话也不接呀?”

    沈觅慢腾腾地抬眸看她,发小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关切。

    她声音还是哑的,“没电关机了。”

    楚妙拧紧眉,看着沈觅,欲言又止。

    沈觅将下颌放在膝上,低声道:“没事。”

    楚妙不信,她将房间中的窗帘拉开,纸篓挪到一边,拽起沈觅到床上,将矮桌也一起收好。

    最后抱着电脑和数位板一起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显示屏上是photoshop的界面,上面有两个已经画完的人像。

    一幅是以星空为背景的古装少年,一幅是以大雪为背景的古装男子。

    能看得出,这是同一个人,漂亮地不像话。

    楚妙多看了两眼,随口想用这话来转移沈觅的注意,道:“这个设子真好看,是你接的哪个游戏?”

    沈觅抬眸去看显示屏。

    她通宵将长大的越棠也画了出来。

    视线落在他面容上,沈觅垂下眼眸,长睫又微微湿润。

    “不是画的设,他是真实存在的人。”

    楚妙有些惊讶,又看了两眼。

    “这居然还能是真人?”

    “我喜欢的人。”

    沈觅抬眸望着她,一滴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下。

    楚妙一愣,她措手不及地连忙抱住她,细声细气哄着。

    “我和他分开了。”沈觅无声落泪,“妙妙……”

    “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不会再有任务了。

    越棠也接受了结束。

    楚妙从没见过沈觅这样脆弱的模样。

    她慌张地抱着沈觅,又是说话逗她高兴,又是絮絮叨叨转移她注意,最后恨恨地骂了两句。

    “敢让你伤心,要是我见着这个人,看我怎么收拾他给你出气!”

    沈觅摇头。

    “他对我再好不过,最怕我伤心。”

    楚妙没了办法,看着沈觅伤心也束手无策,可是留在这儿更是一筹莫展。

    楚妙索性拖着沈觅去将行李收拾出来,随后将她推上副驾驶。

    本来就打算去西藏逛一逛的,这回,全当陪沈觅散心。

    楚妙担心沈觅,时不时就看她一眼,最后看她昏睡过去。

    能睡会儿也不错。

    楚妙没见过沈觅喜欢过谁,沈觅好像也没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可突然间,她便说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已经结束的一段过去。

    楚妙没有多问。

    路上的几日间,沈觅收整好了心情。

    她不再总是突然失控流泪,也不再在深夜呜咽出声。

    几日后,楚妙就又见到了往日那般的沈觅,冷静,理智。

    可终归有所不同。

    她的眼眸更加深远寥廓,偶尔萧索地就像是秋日腐败的枯枝。

    到了西藏的那日,朋友一早就约好了地方迎接,没有人察觉沈觅曾有过的异常。

    几个人一同逛遍了街头巷尾,攀过高山也走过草地。

    最后到了一处山间,朋友热情介绍着当地的经幡和隆达,沈觅一路上沉默居多,这回却主动提出想去看看。

    楚妙陪着她挂起经幡,印有经文和鸟兽图案的彩色方布被山上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山上的风很大,沈觅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吹得通红。

    楚妙看着她抬手,沈觅手心中的隆达一张张飞出。

    往常沈觅不信这些,也没有求神拜佛的习惯,她想做的,靠着自己便能做成。

    一夕之间,却仿佛历尽千山,除了神佛,一腔心事无处可说。

    她大概是真的很爱画中的那个人。

    沈觅不是容易动心的人,一旦这样认真动了感情。

    楚妙心疼。

    楚妙看着最后一张隆达从她掌心飞走,沈觅朝着她笑,似乎很轻松的模样。

    “走吧。”

    楚妙回过神,“啊?去哪?”

    沈觅笑了一下。

    “回去吧。”

    楚妙有些犹豫,“不如,咱们再去别的地方走走?”

    沈觅看着满山的经幡。

    “可我总得接受,也总得好好活着。”

    她会永远记得他。

    楚妙愣愣地点头。

    下山时,楚妙小心地问出口。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人?”

    越棠是什么样的人?

    沈觅想了很多的形容词去形容他,最后又觉得什么都不能说明他。

    她只轻声道:“他,很好很好,是一个很好的人。”

    “喜欢过他,便谁也入不得眼了。”

    后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沈觅终于慢慢恢复了过去生活的节奏。

    日常便是打理自己的资产,处理手头工作,定期陪着父母,不时和楚妙几个朋友天南海北去游玩。

    她也偶尔画几幅画,这回她不再对越棠避之不及,而是只画他。

    在另一个世界,也有人这样陪着她。

    这个世界,除了那张十元面额的纸币和她,便再也没有什么和越棠有关的了。

    这个世界全然没有他的痕迹,而任务世界却无处不是她。

    都在独自回味任务的两世,说不准到底是谁更难熬。

    楚妙在从西藏回来后,行李都没放回家,就直接来和沈觅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定了沈觅确实没事了之后,才放心地回去。

    半年多的时间,在沈觅的自我疗愈和逐渐接受中,悄然而逝。

    沈觅重新捡起理智,拾回冷淡,游刃有余地在繁华的都市中为自己辟出安静一隅。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她不会忘记他,她会用绘笔记下来所有的所有。

    她会用一生去铭记他,热爱他。

    可她的生命中,远不止有越棠。

    她回来了,她哪能再让这个世界的亲人朋友担心她。

    天气渐冷,逐渐到了年末。

    年终,沈觅处理完外地反馈过来的事,便从公司驱车回来。

    到了一年尽头,家家户户都往自己家中添着热烈的年味。

    沈觅也去买了些放进后备箱,随后随意找了江边一家餐厅进去。

    中式的设计,古朴又庄重,是沈觅最常来的一家。

    包厢中,古色古香的陈设,让她熟悉又陌生。

    一面墙是镂空雕刻出的花纹,能让人清楚地看到被切割成美丽图样的外界。

    外面又落了雪。

    菜式慢慢上齐,沈觅看着外面的大雪,微微出神。

    每次下雪,她都难以再去做旁的事。

    她总会不可抑制地想起越棠,从他十一岁,到四十六岁。

    这次还是一样不受控制、她也不想控制地,在雪中出神。

    直到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沈觅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楚妙给她发的消息。

    “不在家吗?在哪里呀?你不是把空出来的几层写字楼交给中介了吗,特别快就有着落了,给你介绍认识认识。”

    沈觅看着窗上的白雾,慢慢抿了一口餐桌上倒好的茶,发了个定位过去。

    做完,她侧头继续看着外面往下飘的雪。

    直到看到楚妙的车从外面经过,沈觅揉了两下脸颊,才让自己不再放飞思绪。

    这里是她经常来的一家餐厅,包厢也是她常订的包厢,楚妙都很熟悉,不需要人引导,便直接带着人径直朝着沈觅而来。

    门没有关严,沈觅还能听到外面楚妙侃侃而谈的声音。

    “她这一年不爱管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给你预约上见她一面,能用多少拿下二十三层,就看你自己和她谈咯。”

    沈觅将回忆妥善封存,她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又借着相机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和衣着,便慢慢换上工作时的礼貌神情。

    楚妙已经将人请了进来,笑道:“同学,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沈姓姐姐,这次算是先认识认识,叫沈姐就行。”

    沈觅站起身,带上工作时的浅笑转过身。

    她早就习惯了将工作和生活分开,她妆容还是从公司离开时的得体淡妆,浅笑温和又不显过于亲近,尺度、仪容,都拿捏地极好。

    工作就是工作。

    她看向门边,握着手机的手却猛地收紧。

    楚妙身后走进来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意料到能有这次突然的见面,他并没有着正装,只是穿着简单的及膝黑色风衣,下面是深色长裤,衬出笔直修长的腿型。

    他年龄不算大,二十岁左右,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还有着属于青葱少年的冷淡少年气,也有初步踏入社会的沉熟与从容,是一种极为让人欣赏的气质。

    可在看清楚他的模样之后,再好的气场都要往后排。

    他有一副过分好看的形貌。

    这个面容,是她再熟悉不过,甚至刚刚还在思念的模样。

    门边随楚妙一同前来的这人,听着楚妙的话,朝着沈觅望过来。

    他看了她一会儿,丝毫没有失礼地露出一个笑容,显得客气又疏离。

    他顺着楚妙的话,礼貌道:“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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