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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之堡三楼奢华却凌乱的卧室内,清洗过身体的女孩躺在床上,盖着绒毯,柔柔的金发如花朵般自床头散开。
她举着不安分的双手,两个大拇指交叉叠起,葱玉一样的八指伸直了,动来动去,提灯的火光将女孩的手影映在墙上,犹如一只展翅的飞鸟。
“你看,小鸟。”
女孩脆生生的说道,旋即虚弱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甜。
白皙的脸上,碧蓝的眼眸稍稍恢复了些许神采,小巧的琼鼻笔挺秀气,长长的睫毛簌簌抖动,如红润的嘴巴略显干涩,唇瓣如月牙般弯着,皓齿微露,眼眶周围略显黑褐,光洁的额头冒出几珠虚汗,气色看上去十分衰弱,可配上那样的笑容,却有种苍白似雪的美感。
她真的很漂亮。
漂亮到令人觉得揪心。
坐在床边的女人,此刻也已经梳理完毕,换了身干净朴素的白礼裙,金发简单束在脑后,她抓住女孩的手放下去,俯下身,轻吻女孩的额头。
“宝贝,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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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女孩仍旧睁大着眼睛。
她转过小脑袋,视线向站在房间的三名骑士望去,指着他们的下身,“咯咯”笑道:“小鸟。”
“...我的鸟可不小啊。”
其中一名骑士喃喃说道。
这名先前为我领路的骑士,身高一米八有余、比我高出两个多脑袋,说这话的时候,阴沉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哀怜的表情。
女孩仍在那边“咯咯”地笑,她的母亲将女孩的手重新掖进毯下盖好,抚摸着女孩柔顺的金发,又摸摸她的额头,沉默不语,表情哀伤。
我站在骑士的身旁,默默看着,随后小声说:“我们,去外面吧。”
“是。”
骑士们点头,转身与我一同离开卧室,悄悄关上了房门。
卧室的外面,是同样被翻地一团糟的会客大厅。
倒塌的桌椅,满地的书籍,被砸烂的壁画...我随意从地上扶起一把椅子,吹一吹上面的灰,把黑皮箱抱在怀里,坐下了来。
不远处的窗外,滂沱的大雨中,有无数嘈杂的呐喊传来。
“那些尸骨是怎么回事——”
“说话啊!”
“地牢里的女人全部都放了,拉人过来对证!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后山究竟有没有尸体,让人带骑士去看...”
我听着那些话语,眼睛盯着大厅燃烧的火光,渐渐地走神了。
修女们赶来的很快...
我在地下没待多久,她们就进了城堡,在艾萨克的命令下直奔地牢,配合骑士将受尽折磨的女人们一个个从牢笼里解放出来。
与她们同一批进来的,还有数十名信仰团的教士,以及那个叫不上名字,但已经面熟的年轻主教。据说他的治愈神迹也是天赋异禀,在他的安排配合之下,信仰团的修士们对那些女人进行了紧急救治,随后在修女们的安抚下,女人被陆陆续续送了上来,此刻多在一楼的厅堂休息。
其中有一些受伤严重、甚至奄奄一息的,尽管主教依然对其施展了治愈神迹,可多数情况下都无济于事——她们早已错过了恢复的最佳时机,伤口感染化脓,疾病侵体,再也无力回天了。
而另一些女人,她们受的伤或许并不算重,可心理的创伤却是谁都束手无策,任凭修女们怎么搭话都不理不睬,也不知遮羞,有光着身子乱跑的,有疯疯癫癫、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歇斯底里尖叫的,也有不声不语,仿佛失了灵魂的女人,她们对外界的一切失去反应,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后来我就随着领路骑士一起,同已经接受过治疗的母女两人离开地牢,上了三楼——这里曾是古堡主人的寝室。
那个女孩,已经疯了...
在地窖的时候,因为女人说她的女儿受了些伤,于是就有修士走过去,准备施展治愈神迹为她治疗,然而女孩看着靠近的男人,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居然下意识地张开了腿。
只要有男人靠近她,她就会张开腿,所以刚才骑士们才远远站着。
在女孩的意识中,似乎这样做便能保住性命,她只记得这一点,以及她的母亲。
毁掉一个人,毁掉她的生活,毁掉她对未来的憧憬,毁掉一个人眼中所有的美好,这件事对有些人来说,非常容易办到。
一群畜生...
不久,女人从卧室里出来了。
“孩子睡下了。”她对着我们勉强一笑,“她有些烧,身体也很虚弱,麻烦骑士大人待会再让教士们过来看一看,可以吗?”
领头骑士应声点头:“没问题,夫人。”
“多谢了。”
女人又笑了笑,目光朝我望来。
领路骑士介绍道:“这位是教宗骑士希尔维嘉大人,是她与副团长艾萨克大人带领先锋骑士,从恶魔手中夺下了沉默之堡。”
我站起来,黑皮箱重新背到身后,提起裙摆,对女人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仪。
女人回之以礼:“请恕我以先前那般失态的模样与您会面,尊敬的教宗骑士大人。我是沉默之堡的女主人,阿兰斯特子爵夫人,奥塞莉·提亚·阿兰斯特,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女人说话声有些沙哑发颤,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很显然,此刻她仍未从恐惧的阴影里走出来,提着裙摆的手还在颤抖着。
“夫人,请坐下、说话。”
我用眼神示意骑士搬过来一张椅子,阿兰斯特夫人压着裙摆坐下了。
“房间里是我的女儿提莉亚,今年刚满十六岁。”
夫人一面说,一面用手理着乱发,腰板挺地笔直,即使搭在膝盖的另一只手仍在轻颤,即使眼神里的哀痛丝毫微有减轻,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却优雅到令人无法忽视。
这同样是个美丽动人的妇人。
她让我想起远在帝国的母亲。
“我的丈夫,阿兰斯特子爵大人,已经在多日前的战斗里,回归神明的怀抱了...”
接下来,阿兰斯特夫人用断断续续、略显平静的语气,对我们讲述了发生在这座城堡的,血腥而野蛮、听上去无比荒谬的惨剧。
大约在十天之前——具体是哪一天,女人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呆了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城堡外忽然来了许多的难民,他们将城团团围住,向城堡里索要粮食。起初的时候,沉默之堡的堡主,也就是阿兰斯特子爵,他看到灾民们的惨状,心生怜悯,便命人向城外抛了近百袋面包、蔬菜,甚至还杀了几头牛,全部都让卫兵扔给城外的灾民,他们抢着分了,但没有走。
两天之后,城外的人吃完了粮食,又开始向城堡索要,有人大喊着活不下去了,整天淋着雨也有生病的,堡主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于是又命人扔了吃的下去,但这次不是很多了,这场涝灾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总不能让城堡里的人也饿死。
于是灾民中的领头之人,一个名叫韦瑟米尔的男人,开始煽动灾民的情绪,说沉默之堡的仓库有许多粮食,足够吃两年的粮食,就是不愿意给灾民分,堡里的贵族想看着他们饿死。
灾民们在城外闹了起来,想索要更多的粮食,以此来证明堡主的清白,证明他不是存着粮食,却放任灾民饿死的奸恶之徒。
然而堡主对他们贪得无厌地态度心生恶感,不再理会那些人了。那个时候,城堡里的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外面那些人不仅仅是灾民,他们还是恶魔的信徒,拥有了罪业之火的力量。
灾民们闹了一整天,让堡主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然而那一天,堡主再也没有现身墙头,当天晚上就有人按耐不住,用业火烧死了两名守城卫兵。
第二天,堡主带领他的卫队,向城外的灾民发起冲锋——他的本意是驱赶那些人,对护卫下的命令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不要挥剑伤害他们,然而这一去,想不到就再也没能回来。
当残余的卫兵回城时,他们已然背叛了沉默之堡,临阵倒戈,开城门放人,进了城堡的灾民们转瞬化身魔鬼,到处抢掠、杀人,侮辱女人,连孩童也不放过。
夫人说,她看到灾民们的眼神,知道他们心里是真的有恨。
恨沉默之堡要让他们饿死在外面。
而那样的恨意,随即转化为肆无忌惮的疯狂。
在恶魔炽热的力量下,城里没死的卫兵都投降了,阿兰斯特子爵的哥哥带领十八名亲卫死守内堡,最终被一个个烧成黑灰,躲在城堡中的女眷被悉数抓获,连夫人和子爵的女儿也不例外——当然还有他们的儿子。
城里侥幸不死的人被逼着喝下血水,成为恶魔的一员,也有人为了活命主动要求这么做——在恶魔的命令下,他们杀了自己家中的老人,甚至骨肉,以求苟活。
广场上跪在雨里的,就是这么一群人。
稍有些骨气的,都死了。
而女人们则没有那样的“幸运”待遇,她们被关押进地牢,以身体供人取乐——恶魔们纵容灾民对她们做任何事,灾民们对此感到振奋,欣喜若狂。
“看他们那眼神,恐怕上半辈子,都没上过几个漂亮女人吧。”
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颇为平淡,眼角却微微湿润。
在恶魔的鼓动下,灾民们行事无所顾忌,许是抱着活过今天未必有明天的心态,他们疯狂虐待那些可怜的女人,每天都有人在惨叫中死去,尸体被拖出牢房,至于怎么处置...夫人说,有次她听到剁肉的声音,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而她和女儿因身份特殊,所以被关在独立的牢房中,倒是少了被肮脏之人侮辱的次数,只用来“招待”个别的人——那个叫韦瑟米尔的恶魔头领,一些有身份的异端,以及...
“凯文·阿兰斯特,他在哪里。”夫人轻声问道,面色冷漠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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