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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条路上,除了有卖各种腌制、烤制、甚至炖煮的肉食之外,还有不少摊铺在卖一些诸如手风车、贝壳串、骑士木雕、木制面具、或是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做工普遍精致,往往又上着花花绿绿的图案与颜色,乍看上去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对于那些童心未泯的女人以及孩子来说,这样的东西,都有着相当致命的吸引力。自翡翠之城前来散心的小姐们头戴花环,蹲在摊位前挑挑拣拣,想要淘到好看又便宜的饰品,带着面具的孩子们,一个两个从她们身边跑过去。
孩子们在人群里嬉闹穿梭,几名化着妆容的母亲在后面追着,偶尔喊上一句“慢点跑,别摔了”,待孩子们越跑越远,一名脾气暴躁的大婶按耐不住,追上去抓住自家乱跑的孩子,照着屁股一顿猛扇,打的孩子“哇哇”直哭,面具“哐铛”一声掉在地上,被人踩碎。
纷乱的道路尽头,靠近中心广场的一处甜饼摊前,比孩子们稍高一些的少女,身穿一袭白布裙,头发盘起在脑后、用蕾丝边宽檐帽遮住,脸上带着木制的猫猫面具,小脑袋仰起来,藏在两个孔洞下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烤炉上香喷喷的霍尔格甜饼。
正在用长钳翻饼的大叔看了她一眼,几个甜饼翻过去,又看了她一眼,随即有些忍俊不禁:“小妹妹,尝一个吧?不好吃不收你钱。”
“大叔,我要二十个。”
少女瓮声瓮气的说道,取出腰间的小钱袋,从里面拿出一枚银币来,抬手递过去,大叔笑呵呵的接过,又说:“小妹妹,你家里人呢?今晚人乱事多,可得当心点儿,别一个人跑来跑去。”
许是看见少女钱袋里亮澄澄的金币,大叔吃惊之余,也是小小的提醒一番,他大抵觉得女孩年纪很小,附近似乎又没有大人跟着,一个人带这么多钱实在很不安全:“二十个甜饼,烤好要等一阵子呢,不嫌弃的话,你先到炉子后面坐坐,等你家大人过来了再走。”
说完,他翻过烤炉上最后一块甜饼,暮然蹙起眉头:“小妹妹是纳兰嘉德人吗?你父亲在这附近的吧。”
“...我不小了。”
少女甜糯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语气似乎略显不满。
不久,甜饼烤好了,大叔数过二十个装进牛皮袋,和找来的十多枚铜币一起递给少女,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她别走,在这边等大人过来。少女轻轻摇头,与他说了几句,最后以“母亲在广场等我”为由,抱着一袋子甜饼离开了。
“呵,不知是生在哪个贵族家的小姐,不知世道艰险啊...”
“愿神明保佑她今夜无患无灾...”
走出不远,我还能听见身后的大叔在喃喃自语。
...倒是个喜欢瞎操心的人。
袋子里的甜饼还冒着热起,我将右手伸进去,摸索一阵,取出来一块放到嘴边,迫不及待地就想咬,嘴巴刚刚张开,发现自己还带着面具,于是用胳膊肘将面具顶上脑门,直到露出眼睛,却不料将帽子顶掉了,满头的黑发暴露出来。
我连忙弯腰去捡,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带回头上,面具压在帽子下面,感觉到有些不舒服,于是又调调整整,将其转到脸颊右边,这才觉得舒适,咬下一口甜饼,眯起眼睛咀嚼,享受浓香在口中爆出来的滋味。
...好吃。
我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自从来到西尔加亚之后,我一直跟着骑士团跋山涉水,每日风餐露宿,吃的都是粗糙的、除了咸再没什么味道的军粮,路途艰难的时候,想喝碗热水都不容易,到了亚雷提恩城以后更是连残羹冷炙都吃,也就沉默之堡的那一顿晚餐还算丰盛,然而那一晚,我没能尝出什么味道。
如今回到南境,吃着精心烤制的甜饼,在热闹的人群众游游走走,没有尸山血海,没有白骨露野,四周一片灯火通明,恍然间,好像赤地千里的南境,那场黑烟滚滚、尸横遍地的惨烈鏖战,如同幽幽白日之梦一般,飘渺虚幻。
一时间,我竟有了回到王城的错觉。
“上好的鹿肉!用秘法腌制,都来尝尝咯——”
我走在拥挤的人潮中,耳边小贩叫卖不断,到处都是美食的味道。视野的远方,火光通量的中心广场,早已经人满为患了,偶有巡逻骑士的身影一闪而过,数量并不多,亮色的铠甲隐没在火光下、人堆里,毫不起眼。
吃下一块甜饼,又拿起一块在手上,我开始朝广场的方向走去。
等在那里的,当然不会是我的母亲——今晚,我得呆在丹尼尔他们为我安排的地方,观看据说是艺人团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演出。
昨夜四人的商讨并没有持续多久,实际上在我过来之前,他们心里便早已有了打算,只是在我吃掉不少甜饼的时间里,将教会在北境的行动为我梳理了一番,夜还不深的时候,就嘱咐我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我被安排在地下监牢为教士准备的房间里,床虽然硬,但也算睡了个好觉。今早醒来后,便换了一身平民穿的朴素衣裙,随着负责领路的修士,一路赶来雄鹿镇,在这里找些想吃的东西,静待夜晚的来临。
地下监牢位于伍德沃德之森西面,距离雄鹿镇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昨晚的时候,因为脑袋比较乱,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我没有问丹尼尔更多的事情,到了早上,得知他们已经于夜里出发,提前一步来到这边了,于是我便以闲聊的口吻,和带路修士说了些话。
从他口中得知,我们出来的那座地下监牢,是教会在两百多年前建设而成,就像丹尼尔说的一样,专程用来关押一些强大的恶徒,其中不乏有真理之门第二阶段的教徒。实际上,在这两百年期间,据说死在那里的异端不在少数,只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西洲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爆发过关乎信仰的大规模战争。自从二十一年前,剑圣老先生在东洲剑斩“大恶魔”后,剩下那些臭名昭著的异端恶徒,比如小丑,都成了一盘散沙,在之后半年的大清洗中,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
修士已经年近六十,是教会中老资历的人了,他是参加过东洲当年那场剿灭行动的人,死在他手下的异端,据老修士所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那时异端在东洲横行无忌,以暴戾恣睢手段,将那里搅得天翻地覆,提起真理之门,东洲的平民都是胆战心惊。
在那个时候,真理之门的议员,一个个皆是强大蛮横,以大恶魔为首,在艾波丽丝塔几乎一手遮天,直到剑圣老先生亲自出战,一举剿灭了他们的大本营。在后来长达半年的追杀中,那些议员能活下来的,几乎没有一个——直到前不久,老修士还以为小丑也是死了的。
而之后的二十年里,东西两洲风平浪静,再难寻觅到异端的活动踪迹,人们——尤其是西洲人民,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说起真理之门,几乎都无人知其一二了,这当然有教会在背后推动的原因,但没有了异端之后,人们的生活的确安稳了许多。
而人类的大敌,就只剩下深渊的怪物。
老修士说起一年前出现在这边的那只怪物,那道鸿沟距离地下监牢的位置,其实是算不得远的,若想要去看一眼,只需翻过南面的山脉,那片被腐蚀的焦土,就在山的背后——我们往雄鹿镇的方向走,自然是越走越远的。
我打算等事情结束之后去看看。
因为从昨晚起,就有一个疑问盘旋在我心中。
那就是...
如果这座地下监牢距离鸿沟如此的近,那么也就意味着,安吉尔所说的那间“诊所”,在深渊出现之后,真理之门便将其遗弃的地方,我曾经遭受过痛苦的地方...
它其实一直在教会的眼皮底下运作。
没有人发现。
没有人救我。
将口中的甜饼咽下,我长舒一口气。
头又有点疼了...
不行,我现在不要想这些问题...
一手轻揉着太阳穴,我在人群中抬起头来,向北面的夜空望去...在那边,是克莱尔奶奶所在的方向,是那个最初接纳我的,小村子的方向。
奶奶一定还在等着巴里,等着我回去吧...
...今晚若是行动,我必须要让小丑、让所有的威胁,全部死在这里。
一个都不能漏。
“喂,你走路嗝!长眼睛了吗?”
暮然间,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声斥责,听语气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喝醉了在喊叫,随后便是另一人的痛呼,我皱起眉头,循声望去,见东侧道路的人群似乎正在哗然散开,从那边传来打斗的声音...
是谁在闹事吗?
我转头向四周望了望,暂时没看见巡逻骑士的身影,歪着脑袋想了想,捂着一袋甜饼挤过人群,朝传出动静的方向走去。
“他妈的,一群小瘪三,敢挡爷爷的路...”
“放开我!”
“说声对不起,我就放了你...”
“哈哈哈——”
“你们干什么!瞅这盔甲是西尔加亚的士兵吧!竟然喝醉酒在这耍酒疯,欺负一帮半大的孩子...”
“别喊,你少管闲事...”
“士兵打人啦!”
“谁去找骑士大人过来...”
“让一下!”
小脑袋从人群缝里钻出,我死命护着怀中的袋子,不让甜饼洒出来,出来之后扶正帽子,朝人群围观的方向定眼望去——只见几名面红耳赤的士兵将一群青年围住了,其中一名士兵揪着别人的头发,正笑呵呵地扇对方耳光。
“来,给我道歉,大点声...”
“卫兵大人,他们还是孩子,不懂事...”
周围有人想上去劝阻,都被其他士兵拦下了,挨打的青年脸有些红,眼神恶狠狠的,虽不敢还手却也不愿服软,另外几个青年站在一边,想上前帮忙,却被士兵指着鼻子威胁:“站着,谁敢动一下试试...妈的,老子一天没日没夜的救济灾民,好不容易休息了,喝个酒还碰到找茬的,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在这给我横,见过死人没啊...”
啊...
最烦这种喝醉了的,满身酒臭的男人
暮然间,我看到青年中一张正怒气上涌的面孔,微微一愣。
那个,是不是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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