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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声“爸爸”,却是被所有人都听在耳中。
“那果然是...”
“是佩伊洛小公主吗...”
偌大的厅堂里,原本已经安静下去的议论声,立刻又“哄哄”的响起来了。
“我就说我猜的不会错...”
“但是...”
“怎么好小一只...”
“与想象中的冰霜女神,总感觉有那么点差距...”
“看不见脸的样子...”
“这样的话,下次见了还是认不出啊...”
“不过她一直都很低调的,不怎么愿意出现在公共场合...”
“唉,真的好小...”
“不要再说第二遍了...”
“嗡嗡嗡”的吵闹,随即便在伊森贝尔女王板着脸的扫视之下,瞬间沉寂。
另一边,凯瑟琳夫人原本笑盈盈的脸,却蓦然变得有些僵住,在女儿淡淡从她身旁绕过的一瞬间,她还没收回的手徒然定在半空,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里,闪过了一瞬间的黯然,而那样的变化,除了面对面与她距离最近的维姬以外,似乎没谁能捕捉到。
“他被关在御卫的监牢了。”
斯卡利杰望了眼夫人的背影,随后才低头看向女儿,目光柔和:“你想问他什么?那里现在已经被猎狮军接管,你贝拉姨带人在看着,去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嗯。”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需要我叫人陪同你...”斯卡利杰想了想,转头对胡佛喊道,“胡佛,你和佩佩一起——”
“不用了。”
话没说话,被我直截了当拒绝:“我自己过去吧。”
父亲见此,便也不再提议。
我随即回望了维姬一眼,与她对视片刻,又看到母亲转身在对我笑,我于是也就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有兜帽挡着,她能否看见我的笑容。
但那不重要。
我拧身就要穿过人群,独自朝着皇宫门外走去。
然而两步之后,蓦然间又顿住。
“爸爸。”
我没有回头,随口对他说道:“我暂时还不打算要走,你别担心了。”
仿佛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可说出口后,我听到父亲倏然变重的深呼吸声。
............
切利尔斯御卫监牢。
这地方原本应该算是帝国皇宫的独立监牢,与教会并不相干,据说是关押最凶恶的瓦伦罪犯之地,所处的位置距离皇宫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但却极度隐蔽,属实不太好找。
当然,由于现在这里还关押着凯恩斯皇帝与其一众大臣,监牢附近索性就直接驻扎了猎狮军的营地,由贝拉亲自负责看管,往来巡逻的北境军多了,找起来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麻烦,我站在高处,很快就发现了目标所在。
我率先朝营地走去,没多远,就有驭兽的猎人将我拦住,他们并不认识我,只觉得穿斗篷遮住脸的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然而兜帽下露出的黑色发丝却让来人有些犹豫,我随即对他们说找“贝拉姨”,在听到这个称呼后,有猎人就迅速回营禀报了。
很快,一身皮革大衣,带着三角帽的灰发女猎人,骑着骏黑的角马匆匆赶来,到我面前下了兽背。
“...佩佩?”女猎人问道。
“嗯。”
我应声,没有摘下兜帽。
然而她也只是看了我几眼,似乎连确认的必要都没有,马上就邀请我跟她一起进入营地——所谓的邀请也只是点头,然后默不作声,转身牵起角马兽,示意我跟上的程度——在某些方面,她和维姬其实是一个类型,两人都不喜欢说废话。
我们一路走进营地,贝拉将其他猎人都打发走了,随后才不紧不慢的问:“怎么突然有时间来找我。”
她似乎以为我有话要对她说。
嗯...
的确也不是没有。
“贝拉姨。”
我跟在她的旁边,这声“姨”叫的相当顺口,有很多的事情,其实还在王城沉睡的时候,梦境里都已经隐约全记起来了,这个女人她和胡佛叔一样,几乎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尽管相比起胡佛叔,她在我记忆中出现的次数,远远要少的多。
小的时候,我甚至有一段时间很怕她,因为贝拉姨并不会像其他猎人叔叔那样,见到我总是笑呵呵的,喜欢惯着我,疼我,给我吃的,闯了祸他们心甘情愿顶锅。
贝拉姨很严厉。
有些时候,她比母亲对我都要严厉。
她是猎人里唯一一个会责骂我的人。
只有她从来不骄纵我。
于是,有关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我总是在那张冰冷面孔的注视之下,被只言片语训到惨兮兮的哭鼻子,想去找父亲告状,但总觉得有她在时,父亲对我的态度也会变得严肃很多,而母亲——母亲似乎从来都不愿意见她。
我不记得她与母亲有过同处一室的时候,或许更小的时候有过吧,反正我不记得。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她面前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没人会再帮我说话,两个哥哥面对她比我还要不堪,他们虽然不会哭鼻子,但有可能会被关小黑屋,直到父亲“救”他们出来为止。
那时候,我们三个私下里叫她“老巫婆”。
再到后来长大一些,我变得有些讨厌她。
因为总觉得她会抢走我父亲。
那种感觉在当时朦朦胧胧,我完全不会懂,只是隐隐有那种糟糕的感觉:父亲在贝拉姨面前对我就不好了,老是向着她说话,就不疼我了,贝拉姨不让我吃那么多甜的东西,父亲居然同意了,父亲什么都愿意听她的。
父亲是不是爱贝拉姨,不爱我了...
这样的话,我在母亲面前也说过。
我那时并不清楚,这些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有一晚,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我听到很多听不懂的,但是能感到很不好的话,我从未见过他们俩那样吵架,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但那一晚母亲哭了。
那一晚我跑出家门,贝拉姨连夜将我抓了回来,带我回城堡的路上,她也在哭。
我以为贝拉姨永远都不会哭。
我不懂为什么。
但我知道,她们哭,是因为我过说的那些话。
我明白这个。
从那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再见到过贝拉姨,有好几年的时间,她都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那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其实有些想她。
而直到又过了很久,我已经十四五岁,在骑士小说里“看懂了”什么是爱情,然后才逐渐想明白了当年的事情,知道了贝拉姨这些年住在外面的军营,为父亲尽忠职守,却再也没踏进过山特尔堡的心情。
我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像拥有父亲这般地位的人,无一例外,情人多到数也数不清,冷不丁出现个私生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尽管这样的观念是很错误的,但在瓦伦帝国,在整个西洲,这都是普遍存在的情况,是默认的情况,甚至在某些时刻,还能算做为“浪漫”的象征。
而婚姻,多数则为联姻下的产物。
父亲是我知道的,唯一的例外。
他很爱我的母亲,也因此在感情上,通常是由母亲作为主导方,那种“只忠于你一人”的态度,也让母亲一直都抱有其他贵族夫人绝对不会有的“幻想”,让她打从心底,没办法尝试去接受贝拉的存在。
说起来有些荒谬...
但,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感情,其实才是特例。
哪怕他真的和贝拉姨曾经发过一些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父亲也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好男人——是那种会被上层贵族私下里嘲笑“是不是哪儿不行”的好男人。
所以,就连我那时也不知道是谁错了。
我一度认为错都在我。
所以到后来,我对贝拉姨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年少的我受到小说故事的熏陶,很佩服贝拉姨这种默默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的女人,我懂得能让女人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爱别无其它理由,尤其是像贝拉姨这样厉害又漂亮的女人。
我变得会时长偷跑去山特尔军营地找她,和她说说话,给她带些从店里拿来的欧斯蜜鲁蛋糕吃,尽管她从来都不吃,也没多少话要和我说。
可我不再怕她了。
我有些同情她。
我变得慢慢理解她。
理解在她心里,父亲就是全部。
但...
长辈之间的纠葛,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资格插手,我同情贝拉姨,却更心疼母亲,绝不想在这件事上让母亲再次受到伤害,可贝拉姨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也让我很难受,我可以多陪陪她,却永远代替不了父亲,我甚至都不敢告诉母亲,我跑来军营里的事情。
我因此失过眠,然后会想,我也是长大了呢,会将这些复杂的事情压在心里,在夜晚独自一人烦恼。
而那样的烦恼,一直持续到我落入“诊所”的手中。
再回去的时候,什么都已经忘了。
不过...
我现在又能记起来了。
记起来后...
就总要说些什么的。
“小镇的时候,我看到父亲搂着你。”
这句话一出口,贝拉姨脚步马上顿住。
她开始紧张了,陡然间手足无措,我看得出来。
在小镇,于危急中救下父亲时,我看到贝拉姨躺在父亲的怀里,受了很重的伤,父亲有些心疼,却又好像释然了什么的模样,我那时就马上意识到,两个人之间,也许已经有新的进展了。
而如今贝拉姨慌张的反应,更是让我确认了这一事实。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对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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